第三十一章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
古建院的会议室里，气氛非常凝重。
投影仪上的三维模型不断旋转，暴露出更多复杂的结构问题。
自从上次去现场看过以来，已经过去了两周，但是事情并未解决，相反变得更加复杂。
“这个歇山顶的角梁构造太特殊了，”林琅揉了揉太阳穴，“我们试了三种方案，都无法保证拆卸时不损伤原始木构件。”
会议室里一片沉默，所有人都看着投影仪默默犯愁。
荆小阳偷偷看向沈云蔚，发现他眉心皱得很紧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。
众人七嘴八舌地给出了许多意见，都被他一一否决了。
林琅几次欲言又止，沈云蔚看向了她，“你有什么想法直说。”
林琅顿了顿，“我在想，能不能咨询下沈澜教授？他是这方面的专家。”
沈云蔚在听见沈澜名字时，手指停止了敲击，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，似乎像被人揍了一顿。
他沉默了片刻，“我去趟洗手间。”
荆小阳茫然地问苏苏：“沈澜是谁？”
苏苏没有回答，林琅看向了她：“沈澜教授是国内顶尖的古建修复专家，尤其擅长明代木构。”她顿了顿，“也是沈云蔚的父亲。”
洗手间的冷水哗哗流淌，沈云蔚撑着洗手台，盯着镜中的自己。水滴从他的发梢滑落，像极十五岁的他在那个雨夜。
那次母亲病危，他慌慌张张送母亲去医院，他守在病床边一夜未眠，眼睛不眨地盯着母亲。
可是母亲终究还是没了。
那天下着大雨，雨水淋湿了他的衣裳，他却不觉得冷。
他足足等了一天，沈澜才急匆匆地出现在医院门口。
沈澜并没有表现的很悲伤，只是机械地签着一份又一份文件，甚至对他没有太多关心。
在办完所有手续后，沈澜只是沉默地递给他一张存折。
“我不要你的钱！”他用力将存折砸在地上。
“云蔚，你母亲已经去世了，你要接受这个现实，人要往前看……”沈澜的语气平静地可怕。
“妈在最后一直喊你的名字！”他浑身不住地颤抖，““你就这么无所谓吗？”
沈澜沉默了片刻，“云蔚，生死有命。应县木塔的斗拱正在坍塌，抢救期只剩三天……”
“滚！”那是他最后一次对父亲说的话。
水龙头仍在哗哗作响。沈云蔚猛地关上阀门，镜中的男人眼眶通红。二十年过去，那场雨似乎从未停歇。
“师父？”
荆小阳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。她站在门口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，眼里满是担忧：“你还好吗？”
沈云蔚接过茶杯，“林琅让你来当说客？”
“不是！“荆小阳急得摇头，“我是担心你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沈云蔚恢复了平静，“告诉他们给我三天，如果三天后我还是解决不了再联系沈澜。”
荆小阳小心翼翼地问道，“你和沈教授之间是不是……”
沈云蔚的眼神里掠过深深的厌恶，“不要提他了，小阳，你回去帮我找一些明代木结构的相关资料。”
“好的，我现在就去图书馆找。”荆小阳连忙答道。
沈云蔚的心头一软，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，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。
云阳工作室的灯光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昏黄。
荆小阳揉了揉酸胀的眼睛，将又一摞泛黄的线装书搬到长桌上。她的指尖沾满了陈年的灰尘，袖口也被书页划出了细小的裂口。
对面，沈云蔚的眉头已经紧锁了三个小时，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勾画着复杂的结构图。
“师父，你看这个！”她突然压低声音惊呼，指着《营造法式》中一页几乎褪色的插图，“这种偷心造的斗拱结构，和我们要修的几乎一样！”
沈云蔚立刻凑过来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际。他靠得太近，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，近到她能看清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细密阴影。
“没错！”沈云蔚的声音带着难得的兴奋，“这里记载了拆卸时要先用铁骨朵震松榫卯!”
他的手指划过古籍上模糊的图示，不经意间覆上了荆小阳的手背。
两人同时一怔。
荆小阳慌忙抽回手，却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茶杯。沈云蔚反应极快，一把扶住茶杯，却也因此整个人倾向她。
“小心！”
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，稳稳地撑在了桌子上。
荆小阳整个人被他环在胸口，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。
“抱、抱歉……”她结结巴巴地说，抬头正对上沈云蔚近在咫尺的眼睛。
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，此刻竟映着跳动的灯火，充满了炙热。
沈云蔚似乎也愣住了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，突然身旁传来重重“啪”的一声。
一本厚重的《园冶》从桌子上掉落，惊醒了两人。
沈云蔚迅速松开手，轻咳一声：“继续找资料吧。”
可荆小阳分明看到，他的耳尖泛红。
连续三天，工作室的灯光彻夜不熄。
荆小阳趴在桌上小憩时，总会感觉身上多了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；沈云蔚熬夜画图时，手边永远会突然出现一杯恰到好处的蜂蜜水。两人默契地保持着这种微妙的距离，却又在每一个眼神交汇时，不约而同地别开脸。
第四天凌晨，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时，沈云蔚终于放下了笔。
“解决了。”他的声音沙哑却满足，“用抽换法配合现代液压支撑，能完整保留所有原始构件。”
荆小阳困得迷迷糊糊，闻言却立刻跳起来：“真的？我看看！”她凑得太急，脚下一个踉跄，差点摔倒在地。
沈云蔚连忙伸手接住了她，紧紧将她拥在怀中。
荆小阳愣了一下，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，和自己的一样快。
“小阳……”沈云蔚沙哑着嗓音轻声喊道，他的指尖掠过她憔悴的面孔，却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看的脸，一瞬间他的心里有一种冲动。
荆小阳感到心跳如雷，她仰起脸，鼓起勇气正要说什么，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。
“老沈！那边有消息……”曾韬的大嗓门戛然而止。
三人面面相觑，沈云蔚松开了荆小阳，荆小阳面红耳赤假装看别的地方。
曾韬挠了挠头：“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？”
